游牧者—淺談威尼斯雙年展和艾迪．馬丁內斯

陳惠黛 Odile Chen  / 羅芙奧季刊第47期 / 2024-05-17

四月的義大利氣候溫暖，是一個適合旅行的季節，美麗水都迎來第60屆「威尼斯國際美術雙年展」的開幕。它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雙年展，成立至今129年，兩年一度的活動是國際藝壇盛事，堪稱是「藝術界的奧林匹亞」。百多年來的傳統，期間僅因一次世界大戰中斷兩屆，還有2021年新冠肺炎疫情被迫延後一年，2022年後，美術雙年展的展出年份也從奇數年變成偶數年，和建築雙年展（1980年起成立）互換。如此至關重要的國際大展，藝壇上的藝術家、策展人和畫廊，無不卯足全力，積極爭取。各大主流媒體也不會錯過報導，而有幸參展的藝術家，無疑是學術與市場雙重認證，收藏家們也會關注每屆參展藝術家，伺機進場購買他們的作品。威尼斯雙年展成立的宗旨之一，即是力求為當代藝術建立一個新的市場。

拉丁美洲藝術在威尼斯

本屆美術雙年展的視覺藝術總監與策展人是來自巴西的阿德里亞諾．佩德羅薩（Adriano Pedrosa），他揭示的主題是「處處都是外人」（Stranieri Ovunque /Foreigners Everywhere）（展期4月20日至11月24日），反映世界的當代政治與處境。雙年展從1995年開始啟用非義大利籍的總監，逐漸以開放的心態，讓不同族裔、不同性別取向的藝術工作者，融入這個百年歷史的雙年展。佩德羅薩是威尼斯國際美術主題展的第一位拉丁美洲籍策展人，實際上也是來自南半球的第一人。

佩德羅薩提到：「處處都是外人，表達上有諸多含義。可以說，無論你走到哪裡，無論在哪裡，你總是被外國人包圍。 ... 然後在一個更個人的，也許是精神分析的主觀維度中，無論走到哪裡，你內心深處也是一個外國人。難民、外國人、酷兒、局外人和原住民，凡此種種... 皆是此次展覽感興趣的主題。」

威尼斯雙年展的展覽類別，包含「主題館」（Central Pavilion）、「國家館」（National Participations）與「平行展」（CollateralEvents）。「主題館」在綠園城堡（Giardini）和軍械庫（Arsenale）舉行，分成兩大面向，一是當代核心，重點關注當代外國和本土藝術家，另一是探索歷史核心，推崇拉丁美洲的芙烈達．卡蘿（Frida Kahlo）和迪亞哥．里維拉（Diego Rivera）等20世紀經典人物，全球化殖民主義和南半球現代主義，致力於肖像畫和再現、抽象以及南半球的義大利僑民等議題。

除了主題館之外，相關的展覽，或多或少都能呼應策展的主題訴求。「國家館」，開放全世界的獨立政府機構申請國家館展覽。綠園城堡內有30個國家擁有自己的建築展館，自行負責建築體的維護費用，若沒有專用建築者，就在城市裡尋找合適的建物成立展館。

2024年有88個國家館參展，俄羅斯和以色列因為戰爭的爭議性於此屆缺席。而台灣從1995年第46屆開始首次以國家館形式展出，固定租用嘆息橋旁的普里奇歐尼宮（Palazzo delle Prigioni）展館，後來因中國政府抗議，2003年從國家館名單除名，改以平行展形式參展，但因位置鄰近聖馬可廣場和前往綠園城堡區的必經要道，國際藝術界人士仍以台灣館視之。中國則從2005年第51屆開始擁有國家館，遲了台灣館十年之久。2024年的中國館位置於軍械庫，大會給予中國館極度禮遇，展館接近媒體區，展區面積最大。威尼斯雙年展國家館的位置，始終是國力和經濟地位的展現，藝術結合政治的操作，痕跡斑斑可考。

2024年另外有30場「平行展」，這些展覽事先經得策展人認可，由非營利國家和國際團體、機構推動的平行活動，在威尼斯市周圍的多個地點舉行，每次這些活動的參與，都能豐富了雙年展的多樣性與各類聲音的表達。

「世界需要藝術家」

梵諦岡是羅馬的城中之國，擁有最壯麗宏偉的教堂，最頂級的博物館。為了拉近宗教和藝術的距離，羅馬教廷館（Holy See Pavilion），在2013年首度參加威尼斯雙年展的國家館，由前任教宗本篤十六世創立，旨在鼓勵藝術與教會之間建立更牢固的關係。

今年教宗方濟各拜訪羅馬教廷館「用我的眼睛」（With My Eyes）主題展，以紀念人權和邊緣組織為其訴求。各界的報導不斷，因為方濟各是第一位踏進威尼斯雙年展的教宗。慈悲的教宗方濟各在威尼斯會見藝術家們，他傳遞出「世界需要藝術家」的訊息，因為他認為藝術的作品可以幫助解決種族主義、仇外心理、生態「失衡」、「對窮人的恐懼」和不平等問題。

而對應今年威年斯展覽主題「處處都是外人」，教宗也說道：「沒有人是外人」。「在你身邊，我不覺得自己是外人，我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因為宗教的愛，不會有批判，會親近人且鼓勵人。教宗肯定「威尼斯一直是相遇和文化交流之所，向所有人展示美的標誌。」因此，威尼斯雙年展對於世界而言，有著神聖而重要的地位。

聖馬利諾國家館 San Marino Pavilion

義大利國土中除了有梵諦岡之外，另一個國中之國，更是山中之國，那正是最莊嚴尊貴的「聖馬利諾共和國」。多數建築以米色系為主，予人典雅又高貴之感，聖馬利諾是歐洲第三小國，面積僅略大於梵諦岡和摩納哥。聖馬利諾是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共和國家，整個國家就是世界重要遺產。雖然它不屬於歐盟國家，但以歐元為法定貨幣，經濟來源主要依靠金融業、工業、服務業和旅遊業，統計人口數僅三萬多人，然而聖馬利諾是全球GDP 最富裕的國家之一。

從歷史和地理的淵源來看，作為一個小國，友善鄰國、中立是生存之道，因此自由主義和和平開放向來為聖馬利諾的象徵。擁有重要旅遊資源和國際知名學府之外，在上屆東京奧運會上五名運動員出賽，即拿下1銀2銅。那麼在藝術的競技場，自然也沒有缺席。威尼斯雙年展從2005年之後也有聖馬利諾國家館。因其熱情好客和避難之所，他們採取「友誼計畫」（Friendship Project），邀請策展人參與，並與國際藝術家合作。

聖馬利諾國家館在2024年推出具有拉丁美洲血統的艾迪．馬丁內斯個展，由曾經任職於古根漢美術館、巴黎龐畢度中心和威尼斯格拉西宮的美術史學者兼作家艾莉森．金格拉斯(Alison M. Gingeras）擔任策展。展出地點位於軍械庫附近的「未來熔爐」（La Fucina del Futuro）展館，延續2023年建築雙年展的同一空間。展館的前身是廢棄多年的熔鑄廠，內部建築粗獷原始，看起來很像是一間藝術家工作室。馬丁內斯順理成章地，把紐約工作室的創作熱情及能量搬到威尼斯的「未來熔爐」。曾經的熔鑄廠蛻變成歷盡風霜的藝術展館，馬丁內斯創作的美麗圖畫，更彰顯生機勃勃的當代能量。

艾迪．馬丁內斯的祖父是來自拉丁美洲波多黎各的移民，擁有著西班牙語的姓氏，他們家族本身就反映著移民者的歷史。此次聖馬利諾國家館的主題是「游牧者」（Nomader），意指沒有固定的居所的群體，常季節性地在明確的領土內從一個地方遷移到另一個地方。展覽主題暗喻著當今世界有愈來愈多的國際遊牧民族，因生存問題必須遷徙，尋求足以安身立命之所。馬丁內斯本人漂泊的成長背景，呼應著游牧的行為，在具象和抽象之間擺盪，混搭著各種風格的藝術創作形式。

他是一位低調且專注於創作的藝術家，繪畫是其專長，近期甚至將繪畫轉化至雕塑的形式。策展人金格拉斯認為，就英文字意上，Nomader，「游牧者」，是新造的詞彙，名詞轉化為動詞，Nomader 的讀音很像是No matter，「不管」、「沒關係」的雙關語，意義上和語意上都能呼應馬丁內斯的作品和即興的率性風格。

金格拉斯提到：「正如雙年展的策展主題，擁抱『遷徙人』（Homo Migrans）的概念一樣－－想像作為人類意謂著遷徙，身體上移動，心理上改變，並穿越不同的文化和身份－－馬丁內斯的視覺宇宙亦復如此。馬丁內斯允許他的作品在形式上和概念上，從自動繪畫的傳統，以及從眼鏡蛇CoBrA 團體的抽象，轉移到他獨特的後菲利普．加斯頓式（post-Philip Guston）的卡通形象創作，以及他不可思議地再探索靜物畫和肖像畫等各種古典藝術類型。他的實驗性、異質性的實踐在不斷變化中，運用不同的媒材，彷彿總是試圖讓他的視覺語言對自己顯得陌生。」

總是不斷畫畫的馬丁內斯

艾迪．馬丁內斯1977年出生於美國東海岸康州的格羅頓（Groton）海軍基地，從童年開始隨著家人不斷地搬家。父親是一位承包商，負責建築物的油漆工程。父母親離異後，他跟隨父親，從小耳濡目染，在牆壁上塗塗畫畫是極為稀鬆平常的趣味。青年時期他的家庭穿梭於加州、佛州、德州和麻州，幾乎跨越整個大美國。後來搬回東北，進入波士頓藝術學院（Art Institute ofBoston）就讀，然而他發現自己的藝術其實更貼近於城市的文化和圖象，於是學習一年之後就決定離開學校。可以說，馬丁內斯的童年是變動的，沒有傳統家庭的穩定性，造成他的繪畫及主題傾向片段化。游牧的成長背景讓馬丁內斯永遠感覺自己像個外國人，還有他那拉丁發音的姓氏，隱藏漫長的歐洲遷徙與西班牙殖民歷史的血緣基因。一直到成年後，馬丁內斯才在紐約布魯克林區扎根。繪畫，給予他安慰和有家的感覺。

別人看他時，他總是在畫畫，他隨身攜帶筆記本記錄靈感，用許許多多的片段和習作建構完成他的繪畫，獲得藝評家極佳的評價。回顧他進入藝術市場的起始，齊耶爾．史密斯（ZieherSmith）畫廊於2005年12月在邁阿密NADA 藝術博覽會的展位上，首度展出馬丁內斯的作品。隨後2006年又在齊耶爾- 史密斯的紐約畫廊舉辦個展，逐漸開展他既抽象又有童趣的藝術表現。約莫二十年的時間，他已經多次在國際間重要的畫廊、藝博會、博物館和機構展出。

他的幾個重要的博物館展覽，包括了2017年麻州的戴維斯博物館（Davis Museum）的「螞蟻野餐」（Ants at a Picknic）個展、紐約素描中心（The Drawing Center）的「工作室牆」（Studio Wall）紙上作品展；2018年在紐約布朗克斯博物館（Bronx Museum）「覆蓋以白」（White Outs）雕塑和繪畫近作展；還有2019年底特律當代藝術博物館（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 Detroit）「快速艾迪新繪畫」（Fast Eddie: New Paintings），以及和上海余德耀美術館（YuzMuseum）「遊宴」（Open Feast）個展等。展覽資歷十分完整。

目前擁有馬丁內斯作品的知名公共收藏機構包括：美國韋爾斯利學院戴維斯博物館（Davis Museum at Wellesley College）；堪薩斯城肯珀當代藝術博物館（Kemper Museum of Contemporary Art）；墨西哥城胡美斯收藏館（La Colección Jumex, Mexico City）；洛杉磯郡立美術館（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德州沃斯堡現代美術館（Modern Art Museum of Fort Worth）；馬德里索菲亞王后國家藝術中心博物館（Museo Nacional Centro de Arte Reina Sofía）；華盛頓特區國家藝術畫廊（National Gallery of Art, Washington D.C.）；費城賓夕法尼亞學院美術（Pennsylvania Academy of Fine Arts）；邁阿密佩雷斯藝術博物館（Pérez Art Museum）；普羅維登斯羅德島設計學院博物館（RISD Museum, Providence）；布朗克斯藝術博物館（The Bronx Museum of the Arts）；洛杉磯馬西亞諾收藏館（The Marciano Collection）；紐約摩根圖書館（The Morgan Library）；倫敦薩奇收藏館（The Saatchi Collection）。還有一些重要私人收藏，包括了世界智慧財產權界知名人物約旦的阿布．格扎拉（Abu Ghazaleh）、英國倫敦保險公司（Hiscox）、台灣藝人周杰倫等。

藍籌藝術家今年展覽跨三大洲

目前，馬丁內斯主要由四家畫廊所代理或合作，合力推廣與舉辦個展：分別是布魯姆畫廊 Blum Gallery（前身是Blum & Poe）（洛杉磯）、米歇爾─英尼斯與納許畫廊Mitchell-Innes & Nash （紐約）和蒂莫西．泰勒畫廊Timothy Taylor Gallery （倫敦）和馬克斯．赫茲勒畫廊Galerie Max Hetzler（柏林）。過去幾年貝浩登畫廊Perrotin 多次在亞洲舉辦其個展，不過，馬丁內斯最近已經從該畫廊官網的藝術家名單中消失了。

在亞洲的推廣方面，韓國可隆集團（Kolon Group）旗下的文化藝術共享空間Space K Seoul，從2024年3月14日至6月16日舉辦「艾迪．馬丁內斯：待續」（Eddie Martinez: To Be Continued）個展，引起極大迴響。回顧過往，馬丁內斯的作品受到亞洲市場的歡迎，本文附件的藝術家拍賣前20名的紀錄，有15個紀錄都在亞洲拍場締造。2020年更是他在拍賣市場最活躍的年份，拍賣年度交易總額至少千萬美元以上。

近期儘管有些超當代藝術家的行情下修，馬丁內斯的二級市場價格仍然強勁。根據 Artnet 價格資料庫，至2024年4月初為止，馬丁內斯有414件作品參加拍賣，其中46% 近半數的成交價高於預估高價。他的畫作根據尺幅大小，行情從10萬美元到200萬美元不等。

另外他的作品在一級市場（畫廊）更是活躍。包括紐約弗里茲、倫敦弗里茲、瑞士巴塞爾或是香港巴塞爾等熱門藝博會，他的作品都沒有缺席。據Arnet 新聞4月14日的報導，在一級市場上，一幅馬丁內斯的小畫起價至少12,000美元起跳，而油畫的價格高達60萬美元。去年倫敦弗里茲展蒂莫西．泰勒畫廊展位上中貼滿展牆的馬丁內斯小幅紙本草圖，行情從1萬2美元到4萬美元，銷售成績斐然。

除了上述的威尼斯雙年展和韓國展，艾迪．馬丁內斯兩座雕塑將安裝在芝加哥海軍碼頭（Navy Pier）的戶外展出，此為海軍碼頭和芝加哥世博會合作的公共藝術展覽，展期2024年4月5日至8月25日。柏林的馬克斯．赫茲勒畫廊與藝術家合作的首次展覽也將於6月7日開始。緊接著在2024年6月30日起至9月29日紐約州帕里什美術館（Parrish Art Museum），將展出「艾迪．馬丁內斯」個展，將展出七幅3.7米高的巨大蝴蝶繪畫，並同步發行版畫。

從抽象、睡者、鳥、盆花、靜物、傻瓜頭、網球、桌面、曼陀羅，這些在他繪畫中經常出現的幾個題材。隨著成為人父之後，兒子喜歡的蝴蝶成為近期他經常創作的題材。馬丁內斯總是不斷蒐集著生命的遷徙、點點滴滴的回憶，深刻融入他的藝術創作之中。馬丁內斯一直是出色的超當代藍籌藝術家，很勤奮地創作著，2024年將是他忙碌的一年，我們期待能親眼看到那些明亮、大膽、豐富色彩的繪畫與雕塑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