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dile Chen 陳惠黛 / 羅芙奧季刊第41期「藝術與投資專欄」
(photo credit: Ting Ting Art Space)
拉法．馬卡龍（Rafa Macarrón），是繼哈維爾．卡勒加（Javier Calleja）、艾德加．普連斯（Edgar Plans）又一位蜚聲國際的西班牙藝術新星。他是自學成才的藝術家，喜於描繪超現實夢境空間裡的人與物，造型抽象化、趣味化，人物有著大腦袋，搭配細長的手足四肢，大手的指頭上塗著鮮豔蔻丹指甲油的男男女女，模樣格外奇特。作品的構圖布局、機械、空間的配置，讓人過目不忘，帶有一種悽楚浪漫、復古又科學的情懷。
40歲那年首次美術機構回顧展
儘管未受正規的學院派訓練，馬卡龍的藝術滋養來自西班牙優良的美術文化傳承、歐洲現代主義的薰陶，以及出身自藝術鑑賞世家，於成長歷程裡的點滴累積。拉法．馬卡龍曾經於2010年近30歲時獲得西班牙BMW寶馬繪畫獎（BMW Painting Award），2021年3月40歲時在馬拉加當代藝術中心（Malga）舉辦了他的首次博物館機構的展覽「十五」（Quince）。繪畫大半生，40歲前後機運大開，人生走向另一個巔峰；2021年4月緊接著在中國北京新成立的CVG基金會舉辦「白日夢」（Afternoon Delight），此展也是馬卡龍在亞洲美術機構的首次發表。
接著2021年7月，馬卡龍受邀在知名收藏家里奧．馬爾卡（LioMalca）創辦的「薩利納斯鹽倉基金會」（Fundación La Nave Salinas）舉辦了個展。該基金會位於西班牙伊比薩島（Ibiza），自2015年成立以來，曾舉辦過美國重磅級街頭藝術家—KAWS、奇斯．哈林（KeithHaring）、肯尼．沙夫（Kenny Scharf）等個展，以及影像大師比爾．維奧拉（Bill Viola）、馬可．布蘭比拉（Marco Brambilla）的裝置與展演之後，拉法．馬卡龍成為該基金會第一位舉辦個展的西班牙藝術家。展覽名稱為「沐浴者」（El Bañista），與夏天、海洋符合伊比薩地理人文的主題，共展出15件繪畫與雕塑新作。因為舊建築物本身具有一種如教堂般的神聖氛圍，質樸的空間在他色彩繽紛的畫作裡，襯托出華麗的節慶感。
薩利納斯鹽倉基金會的所在地，為海邊一間舊鹽倉庫改造的非營利藝術空間，創辦人鍾情於直覺的審美，他持續擴展其收藏，並慷慨地與群眾分享他的成果，贏得稱許。薩利納斯鹽倉基金會的策展人阿爾貝多．奇訶巴爾（Alberto Chehebar），同時也是一位傑出的當代藝術收藏者，他一直希望為他們的機構尋找一位西班牙畫家。拉法．馬卡龍，一位熱情而有才華的藝術家，成為他們的首選。
基金會創辦人里奧．馬爾卡（Lio Malca）也說明他的觀點：「一開始我對於拉法的作品就感到無比興奮。在我看來，他的形象是從胡安．米羅（Joan Miró）的星座宇宙，和曼努埃爾．H．蒙波（Manuel H.Mompó）的美好風景中誕生的。我知道拉法是西班牙繪畫重要傳統的繼承者，個人深感敬佩，直覺相信他會為其藝術承繼賦予正義。很快能想像拉法在薩利納斯鹽倉的周圍創作，松樹、地中海濱間的拉法作品，融入伊比薩島的景觀，成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日出、海灘與人群生活，而夏天我們在圍繞建築物旁的自然公園裡，擁抱溫暖日落，一同禮讚他的畫作與他的到來。我相信拉法和薩利納斯鹽倉能相得益彰。」
幾世代的藝術基因 造就他的天賦異稟
拉法．馬卡龍（Rafa Macarrón），本名拉斐爾．馬卡龍．賈奎蒂（Rafael Macarrón Jaqueti）。1981年出生於西班牙馬德里。他的血液裡藏有幾個世代的藝術基因：父母親都是建築師，也是藝術的收藏家，從小培養拉法欣賞美的事物，以批判的眼光面對作品；叔公里卡多．馬卡龍（Ricardo Macarrón, 1926-2004）曾是國王的御用畫師，為歐洲宮廷和皇室繪畫肖像；而回溯到更久遠時期，拉法的曾祖父是藝廊老闆，擁有一間修復師和雕刻家的工作坊。拉法自幼顯露出藝術的天分，成長過程中經常跟隨父母參觀博物館及博覽會。他記得四歲時跟家人到巴黎旅行，發現了巴布羅．畢卡索（Pablo Picasso）的作品，開啟人生不一樣的風景。
1985年，四歲時正值巴黎畢卡索美術館啟用元年，小小年紀的他拿著筆記本和彩色筆，在展廳間或坐或躺一整個上午，與大師展開心靈的交流。此後，拉法總是拿著一支鉛筆畫畫，作品從A4大小或四開的紙張開始。對於畢卡索藝術的著迷，一直藏在他的內心深處，彷彿融入血液一般。七歲時，他曾經畫過充滿色彩的圖畫，動物或從某個未知世界走出的人物。
即將上大學時，前輩畫家胡安．巴喬拉（Juan Barjola, 1919-2004）鼓勵拉法不要申請美術學院，因為潛力在自己的身上，要靠自己發掘。於是學生時期馬卡龍先往別的領域發展，但是從未放棄過繪畫。而高中畢業後，拉法．馬卡龍開始成為一名職業自行車手。身為運動選手，必須保持紀律與耐力，忍受孤獨及體能磨耗的極度痛苦，他曾經獨自騎上庇里牛斯山的圖馬列（Tourmalet）頂峰，挑戰身體的極限。馬卡龍回憶著：騎在自行車上，與進入繪畫狀態的情境類似，他曾有八到十個小時沒有停歇，但絲毫沒有察覺時間的流逝，因為一直處於專注的流動狀態。而有紀律的鍛鍊即使當面對兩三米或四米的大畫布時，也無所畏懼。
2006年，馬卡龍年25歲，決定開始專心走向藝術家之路。成為職業藝術家，不同於過去偶而地畫畫，他沒有回頭路只能拼命向前。此時他的風格轉趨成熟。他可說是一位孜孜不倦、作畫速度很快的藝術家，即使媒材繁多，但是完成一幅畫的時間不會超過一週，創作必須是自發性的，像騎自行車的紀律，表現在作品之中。騎自行車時每天可騎上兩百公里，身體的訓練能幫助他思考。他將運動的熱情轉移到繪畫上，完美地融合一起。紀律讓他幾乎像僧侶一般，早上六點起床，前往馬德里的拉斯羅薩斯（Las Rozas）小鎮的工作室，工作前先閱讀，然後畫畫。他喜歡在早上光線好的時候開始畫，他坦言無法等到下午才做，每件創作都是全心全力完成，真誠感動人心。
馬卡龍式的宇宙—小小世界（munditos）裡的人物
馬卡龍曾擔任過復健師，學習解剖學，而人體構造與運動相關的知識，對於日後在人物表現產生意想不到的幫助。由於父母與手足的建築師職業，潛移默化中他頗為重視畫面的結構。他用變形的方式進行人物的測試，源自於表現主義的，彷彿創建自己的角色，每個角色都有各自的靈魂。而這種帶有孤獨色彩的人物，處在角色自我的宇宙裡，帶有魔幻超現實的味道，正是馬卡龍式的小宇宙。
這些人物是誰呢？馬卡龍在畫自己生活中的訊息。在意志力的堅持下，他的繪畫如同書寫著一本自傳，捕捉人間的種種情境。有些是自身的寫照，童年的回憶，有些則取材生活周遭來往人物的縮影。他的群像創作，令人聯想起古典大師波希（Jheronimus Bosch）與布勒哲爾（Pieter Bruegel），宛如造型奇特、氣勢宏偉場景的當代版本。
馬卡龍的繪畫融合了歐洲具象繪畫的悠久傳統、畢卡索、達利、米羅與馬塔（Matta）的超現實、杜布菲（Dubuffet）的原生藝術，以及1950-60年代西班牙漫畫與藝術的影響。
在一次採訪中被問及繪畫起源，馬卡龍回答道：「我與西班牙繪畫有非常直接的關係，我簡直是看普拉多美術館的藝術品長大的，那是世上最好的美術館。我對於身為西班牙繪畫傳統的一分子感到非常自豪。哥雅是世界上最好的畫家，他的暗黑繪畫一直觸動我的心靈，當然還有維拉斯蓋茲的《宮女》，我覺得那是最優秀的作品。但這一切都始於畢卡索。我愛上了他在巴黎的作品，在他的博物館裡。我四歲時，從那一刻起，我就沒有停止繪畫。」
儘管他是1980年後出生的Y世代人類，漫畫或普普藝術對於此世代的人直接的影響，然而馬卡龍耽溺於於歷史悠久的西洋美術傳統，以及超現實主義夢境的天馬行空，率性瀟灑的表現風格。馬卡羅說道：「我筆下的人物不會走向漫畫風格，我避開所有卡通化的裝飾，他們是源自於幻想的、超現實的與表現主義的造型。我認為他們與我所仰慕的杜布菲、博尼法西奧和阿方索．弗萊勒等人息息相關，屬於混合型人物。我的人物存活於超脫的時光、晴朗的日子、日落時分、清新的空氣中。」
二維與三維空間之間巧妙遊走
藝術家筆下的混和型人物，多年來在不斷地創造中，逐漸地塑造了自我的風格。他們不斷地重生，訴說著新生命的希望。拉長的或過大比例的頭部，細細的手足四肢，特別是馬卡羅的人物無論性別都塗著鮮豔的蔻丹。奇特的姿態，讓人著迷。他回憶此靈感是來自五歲時在巴黎蒙巴納斯區看見的法國女人，強烈的印象一直烙印在腦海之中，從此之後他為所有的人物塗上色彩繽紛的指甲油。指甲油—蔻丹，在人類的歷史已有數千年的歷史。在古代埃及是上流社會的象徵；巴比倫人勇士塗上黑色指甲油；中國有皇族貴冑也會塗上蔻丹；而今日更普世的經驗是女人或男人愛美、彰顯自我個性與魅力的表徵。
手部的表現，確實是馬卡龍的畫面中最突出的元素。他認為人類最多表情的部位在於眼和手。當他用表現性技法描繪手部時，手就產生無比的誘惑力。在繪畫界有種說法，所謂「畫人難畫手，畫獸難畫狗」，尋常之物易畫難工，得其精神更難。而運動員出身的馬卡龍，勇於挑戰自我，不僅彰顯人物的手部表情與姿態，同時也喜愛創作動物的主題，也曾製作狗的立體雕塑。例如在鹽倉基金會的戶外銅雕、或是2022年與荷蘭分享平台Avant Arte發行兩款限量各30件的銅雕Fabula與Indi，即以狗的造型雕塑。而近期在布魯塞爾的Nino Mier畫廊個展則有瘦高的馬造型銅雕發表。
馬卡龍在二維繪畫裡構築三維的空間，甚至是夢想的空間。他的興趣是研究畫面的結構，因為父母手足皆從事建築師職業的長年薰陶影響。繪畫中的二維與三維空間形成的張力，細長的人物彷彿從畫面中凸顯出來，減少觀賞者與畫中的夢幻奇特空間形成的距離。
以拉法．馬卡龍創作於2019年精彩大尺幅油畫《異世界》（Diferente Mundo）為例，運用紙張拼貼、壓克力彩與各種材料組合的方形新綠空間。背景色彩層次豐富、薄塗敷彩象徵著大氣的空靈，表層紋理、人物群像形成深邃的奇幻宇宙。其間空間的構造、幻覺的實驗，都有藝術家如遊戲一般地淋漓暢快的揮灑。他建構的多重空間裡，有的如虛構的室內，有的如在泳池、沙灘邊，或是某個不知名的高峰、星球之上，雲朵、雨水、高塔、長梯、飛行器⋯等等夢幻的元素。人物、動物都有獨特個性，彼此間的互動、手勢的傳達、突出眼球的四處張望狀似迷惘，顯露著溫柔、天真與企求，馬卡龍以個人的經驗，描繪出流暢、魔幻且有深度的繪畫空間，不是存在主義者的荒蕪、悲觀，更多反思、自我檢討式當代性的寓言圖畫，在我們這個時代中彌足珍貴且難得。
美術機構認可與國際市場知名度
從4歲開始拿筆畫畫，到25歲決定以藝術家為職業，並在當年2006年舉辦個生平首次個展。十多年來，有紀律地創作不斷，如同曾經是一名職業自行車選手，此後他不停地在西班牙或世界各地參加繪畫競賽與展覽。他認為參加競賽會產生動力，況且評審都是美術界專業與評論家，成功不是偶然，唯有如此能被人看見，得以出人頭地。在新興藝術家之中，他不同於其他年輕世代藝術家，尋求在社群媒體尋求關注，他在社群中反而相對低調，他以更傳統務實的方式緩步前進，獲得策展人、評論家與畫廊的關注，得以參加更多的機構或空間的展覽。
他曾經獲得多個獎項：2009年，獲得皇家高級酒店國際繪畫競賽一等獎（Certamen Internacional de Pintura Royal Premier Hoteles, First Place Award）；2010年以作品《尋求沉默，你會發現》（Busca Silencio y You Will Find）報名，一舉在第十五屆公報基金會青年繪畫大賽（Certamen de Pintura Jóvenes pintutores Fundación Gaceta）中，獲得第一名的成績（First Place Award）；以及2010年第25屆知名的BMW寶馬繪畫大賽，以作品《蚊子三劍客》（Los tres mosquiteros）從七百位參賽者中脫穎而出，評審團讚譽此為一幅形式主義、抒情和諷刺的畫作，獲頒首獎的榮譽；2013年時參加拱之大展博覽會，榮選為最優秀藝術家獎（ARCO Best Artist）。
他的努力拚搏終於獲得肯定，在歐洲、美洲與亞洲都有畫廊與之合作。包括西班牙馬德里的拱之大展ARCO、墨西哥Zona Maco國際當代藝術博覽會、哥倫比亞波哥大藝術博覽會ArtBo、美國邁阿密的Context Art Miami藝術博覽會、邁阿密藝術博覽會Art Miami、莫斯科藝術博覽會Art Moscow、台北藝術博覽會Art Taipei、深圳藝術博覽會Art Shenzhen和上海西岸藝術博覽會West Bund Art等等，因此收藏家分布各地。
目前他的作品公共收藏，包括西班牙的瑪麗亞．克里斯蒂娜．馬薩維．彼得森基金會（Fundación María Cristina Masaveu Peterson，簡稱FMCMP）、寶馬基金會（Fundación BMW）、利奧哈的比凡科基金會（Fundación Vivanco, LA Rioja）、華拉杜列的Caja Campo, Valladolid、托梅略索的聖女酒莊與油坊（Virgen de las Viñas Cooperative, Tomelloso）、Colección皮拉爾．西托勒收藏（Colección Pilar Citoler）、梅爾卡多納收藏（Colección Mercadona）以及美國的哈德遜河谷當代藝術中心（Hudson Valley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 Peekskill）。其中不少收藏機構是西班牙知名私人美術館、企業與酒莊公司所有。
拉法．馬卡龍在西班牙、美國、比利時、台灣、中國等地有畫廊或機構的合作。出現在二手市場的時間不長，2017年10月首次有10號左右小油畫在馬德里的佳士得上拍，成交金額僅兩千多歐元；接著2020年春拍在台北羅芙奧出現一幅比120號略大的白色油畫，以兩倍多於低預估價落槌，成交金額台幣156萬元（US$52,774），成為當日矚目的重點拍品之一。此時，正值西班牙當代藝術新星風潮崛起，帶動整體買氣。2021年10月一幅《氟日常》（Rutina Fluor）雙聯幅大作在香港蘇富比以428萬4000港元（US$550,352）成交，一舉將個人行情往上拉升至新的境界，目前此畫暫居藝術家全球拍賣最高紀錄。有趣的是，本文附錄的前二十大拍賣成交紀錄者，除了《氟日常》之外，其他19幅作品全都是在2022年所締造的紀錄。
如今是一位擁有四個孩子的父親，拉法．馬卡龍不會重複自己，他認為危機是藝術創作進化中所必有，每位藝術家都需要時時思考和更新。面對外部的文化和社會環境，例如戰爭時讓偉大的藝術家創造出不平凡的作品。而藝術家面對當代的世界局勢，西班牙也正在進行一場藝術革命，要無所畏懼不斷向前。這位有天賦又嚴守紀錄，如僧侶般勤苦的創作，相信他會帶給我們更多繽紛而充滿奇幻夢想的馬卡龍小宇宙。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