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角彩子：手繪的夢想世界

Odile Chen 陳惠黛 / Ravenel No. 26 羅芙奧季刊第26期 Art & Investment 藝術與投資專欄　Autumn 2018秋 / 2018-09-18

日本當代藝術家奈良美智（Yoshitomo Nara）的作品，近年的拍賣行情屢創高峰，2015年秋一幅油畫在紐約拍出341.3萬美元（約一億台幣）的天價，立體雕塑高達上百萬美元，療癒無比的紙上作品、限量版畫，在收藏家的競爭下也拍出千萬台幣的高價，就連聯名皮箱或收音機、海報、展覽週邊商品無不造成搶購潮，橫掃全球拍賣市場。因此，亞洲的藝術市場裡盛傳著，誰會是下一個奈良美智？傳言有人開出各式名單，日本當代藝術家六角彩子（Ayako Rokkaku）即是被多次點名的一位。

2018年市場盛傳「六角彩子是下一個奈良美智」的消息，造成她的作品被瘋狂搶標，拍賣場上無論是紙上作品或油畫，每一幅作品都以高於預估價數倍成交。其實，她的行情也曾在2009年有過一波高峰，拍賣會上第一次出現六角彩子的拍品，已可回溯到2007年東京的拍賣市場，並非市場的絕對新人。

村上隆加持的藝術家

六角彩子，1982年1月24日出生於日本千葉縣。千葉縣鄰近東京，首都的成田機場，以及孩子們的天堂迪士尼樂園都在這裡。六角彩子的成長背景，距離外面的世界不遠，似乎預視著她未來將翱翔天際，往來於世界都市，還有她擅長畫出的女孩們的夢幻國度。

高中畢業後，六角彩子進入職業學校插畫系學習，至二十歲畢業。離開校園後，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她報名藝術設計節活動，參加現場作畫。從2001年起近二十歲的六角彩子，開始會在家中創作，或者到公園街頭畫畫。她樂於在公園內就近觀察自然草木、感受搖曳的陽光和風。她與公園裡圍觀的群眾互動，有時他們會買下一兩幅畫作，他們不見得是真正的藝術收藏者，只是單純的喜歡，還有人請她為自己的寵物狗肖像，不諳拒絕他人，也自嘲不擅畫肖像的六角彩子，還是勉力畫出可愛的狗兒圖案。

2003年六角彩子參加第日本東京第四屆的「GEISAI藝祭」，在廢棄的瓦楞紙上作畫，一張張有著大眼大頭的女孩畫像獲得評審的關注，取得「童子軍評審團獎」（Scout Prize）。2006年她又參加第九屆GEISAI藝術節，更細膩富有色感的女孩像，又獲頒極具聲望的「後藤明男賞」（Goto Akio Prize），不久後在第十屆GEISAI參展上獲得「智慧賞」（Smart Prize），受到國際主流藝廊的關注。

GEISAI意為「藝術節」，日語發音為「藝祭」（「藝術祭」簡稱），命名靈感來自「美術大學學園祭」，由具有生意頭腦的日本當代藝術家村上隆所領導的Kaikai Kiki公司所主辦。其前身是2001年的「藝術道場大獎賽」，其目的在於發掘藝術家新秀，建立能自由交易的市場，找來知名人士組成評審陣容，吸引兩百多位藝術家報名參加，盛況驚人。2002年，活動正式起名為GEISAI，規模越來越大，參賽者將GEISAI視為一舉成名的舞台，具有專業口碑與認證的競賽活動，年輕藝術家可以藉參加GEISAI得到舉辦個人畫展的機會。

嚴格地說，六角彩子並非美術學院出身，但具有塗鴉創意的天賦，得以在眾多參賽畫家中脫穎而出，她想出可不用繪筆而直接以手作畫的技巧，即興表演的行為，令人們想起日本具體派前輩們的特色。她的繪畫屢獲入選，絕非偶然，若無強烈個人風格，怎能吸引專業評審的關注。第九屆的評審有包括知名收藏家、也是國際拍賣行佳士得老闆皮諾（François Pinault），建築師安藤忠雄（Tadao Ando）、畫家會田誠（Makoto Aida），都是藝術界重量級的專業人士。而在此之前，奈良美智也曾擔任GEISAI創會的前幾屆評委。

飛翔於日本、阿姆斯特丹、柏林之間的女孩

因為在GEISAI藝祭美展上屢次獲獎，同年2006年即為六角彩子贏得瑞士、法國與美國等國際參展機會，以及荷蘭畫商尼可‧德萊夫（Nico Delaive）爭取全球經紀代理權。德萊夫畫廊（Gallery Delaive），創立於1970年代後期。從1980年代開始，該畫廊過去積極推介眼鏡蛇畫派藝術家阿貝爾（Karel Appel）和丁雄泉（Walasse Ting），以及法國女性藝術家妮基‧德‧聖法爾（Niki de Saint Phalle），頗富口碑。而且也是美國抽象畫家山姆‧法蘭西斯基金會（Sam Francis Foundation）的歐洲唯一代理畫廊。尼可‧德萊夫看出芳齡24歲的六角彩子的潛質，隔年2007年開始展出她的作品，合作至今仍然持續之中。

2001年六角開始想走創作的路，2002年投入報名藝術節展覽，一直到2006年間，不是在素描簿上塗鴉，就是以瓦楞紙板作畫。畫畫讓她開心，最愛的美食是巧克力薄餅，平時喜歡作白日夢，六角就像一般單純的日本女孩。成為專業畫家之後，她在距離東京都電車一小時遠的茅崎市（Chigasaki）有一個畫室。那段時光是愉悅的，她會到家庭菜園散步，或沿著海岸開車兜風。晴天時，有時赤腳在花園裡畫畫，螞蟻和壁虎也來了。屋內很快的被壓克力顏料、畫布、瓦楞紙板和好多蠢蠢的小玩具塞滿，然後發現自己僅能窩在一個小小的角落空間畫畫，樂此不疲。

「手帶領著指頭的方向，其力度勝於文字。」她是素人畫家，沒有傳統的史觀，或是偉大的美學理論基礎，成長中浸淫在日本當代動漫文化的影響，加上與生俱來的靈敏觀察力及細膩的情感，她只是一個喜歡塗鴉的人。

在廢棄的瓦楞紙上作畫，即興、街頭、又有貧窮藝術特色，然而隨性的創作卻不太符合藝術市場的期待，畢竟多數收藏家會偏愛畫在油畫布上的作品。然而就藝術表現及原創性，瓦楞紙作品有六角彩子天馬行空的塗鴉精神，價值不容忽視。她在GEISAI三次參展的作品，都是繪在瓦楞紙上。在德萊夫畫廊出版的《色彩在我手中》（Colours in My Hands）畫冊裡，有一段文字，道出六角彩子對此的心境轉折。

有的人發現我的作品裡有些微變化，但對我來說，開始在畫布上畫畫，逐一展示這些作品，這是很大的轉變。

在日常生活裡，瓦楞紙是一種隨處可得的素材，材質輕且挺，容易靠立，加上以手蘸滿壓克力顏料，觸摸時的溫暖手感，亦或是撕開紙板的斷面，上色時的感覺，都是畫家非常喜愛的方式，偶而她還是喜歡這樣的作畫方式。

在德萊夫畫廊的安排下，六角彩子開始在世界各大藝術博覽會上公開表演畫畫，包括巴塞爾Art Basel、邁阿密Art Basel Miami、台北藝博Art Taipei等等, 如同「行為藝術者」一般，徒手赤腳，用最原本的本能來創作。她這樣形容公開現場作畫的感覺:「在比你身體還大的東西上作畫，真是一種奇妙的感覺；來回於巨幅畫布的邊際之間，大量的油彩彷彿開始流進我的身體，我用手去聚集油彩，讓它們自由轉圈圈。」

她的豐沛創造力得以到國際畫廊的展出，曾經舉辦個展的有法國巴黎的Galerie AAA（2006）, 荷蘭阿姆斯特丹的德萊夫畫廊（2007、2008、2009、2010、2015、2016、2018）、丹麥錫爾克堡的現代畫廊Galerie Moderne（2007）、德國法蘭克福Galerie Wild（2007）、比利時克諾克．海斯特的皮耶特畫廊Guy Pieters Gallery（2009）、東京的Galerie Teo（2007）、Gallery Target（2014、2017）與山梨縣的Gallery Trax（2015）舉辦個展等。

還有博物館與雙年展的邀約展出，包括有荷蘭鹿特丹當代美術館Kunsthal個展（2011）、斯洛伐克的布拉提斯拉瓦Danubiana Meulensteen Art Museum個展（2012）、義大利威尼斯雙年展斯沃琪藝術館Swatch Art Pavilion聯展（2015）、荷蘭鹿特丹當代美術館Kunsthal聯展（2017）、萊頓的民俗博物館Volkenkunde Museum Leiden（2017）聯展等。

由於代理畫廊位於阿姆斯特丹，為了利於創作與展覽，畫廊老闆為六角彩子在阿姆斯特丹尋找了一間畫室。畫室位於市中心，原是倉庫改裝。霧面玻璃的天光，白天畫室非常明亮，鬱金香之都的生活步調與陽光，跟著她的調色盤上的顏色也變亮了。

2010年至2011年期間，她把畫室搬到德國柏林去了，沒有特別的理由就去做了。畫室不大，她壓抑住自己的慾望，把速度放慢，多留些時間給自己。除了擁有一間畫室之外，在走路十分鐘之遙，她另有一個私密的起居空間。在新舊建築並陳的柏林，文化衝擊為她的創作帶來巨大改變，使創作的慾望益加的強大。

自成一格的繪畫特色與風格表現

六角彩子自己分析她畫畫的三個風格特點：「單純的塗鴉」、「發掘自我的行為」、「小孩的圖畫」。像孩子一樣的圖畫，原本是用以練習線條，而塗鴉讓她覺得充滿樂趣。一開始她看到甚麼就會畫甚麼，然後反覆在素描簿上畫著。在開始畫畫時，幾乎不研究習作，就憑直覺隨意的畫著。

女孩與兒童是貫穿她創作的主要母題，採取特寫形式的佈局。畫裡的人物往往不見笑容，或睜大雙眼，扁著嘴，表現出憤怒的樣貌。她說自己的人物畫有兩個極端：「逃離與追尋」，「遠目與凝視」。主角多數有行走的姿態，大步邁開向前。重覆性的隨機塗鴉圖案、動物，也經常是畫裡的元素。無論是拉長的手臂或是過大的眼睛，鮮艷的色彩或是簡化的細節，這些皆是日本卡通文化所帶來的影響。

有時，在她的畫面裡也有暗黑與不安的提示。兔子的鬼魂或是骷顱頭，這些她記憶裡的孤寂感或死亡意識，隱藏在色彩斑斕的圖畫裡，儘管暗黑然而它們無害，還是有可愛的感覺，即使是瞪大眼睛、或睥睨、或斜目、或使壞抽煙，也是帶著療癒的模樣，溫柔地藏在其中，不讓人有視覺的衝擊與焦慮感。

過去以紙板作畫，她習慣擺在地上塗鴉，後來改成畫布時，當她面對著畫布，初次見到顏料滴流下來，內心欣喜無比。顏料順著地心引力，她要抓住作品裡的流動感。不只是徒手，沒有畫筆，不打草稿，她也常光著腳丫面對著她的畫布，用手、身體一起參與創作。

2010年六角彩子參與第一部動畫影片《關於我們》（About Us）發行了。影片根據川口賢太郎 （Kentaro Kawaguchi）的原作劇本，由Michinori Saigo監督執導，故事描寫聯結著過去與未來世界的女孩，這是一部等著你我共同完成的故事。為了參與這部影片，六角彩子一口氣畫了兩百多張圖，雖然後來有些圖片未被選用，但她認真投入的個性可見一斑。動畫的手稿圖畫，和她過去的創作方式完全相反，這次她必須整合故事腳本、背景、音樂和圖像的設定，發揮自己過去無法理解的潛能。因為畫家獨特充滿表現性的色彩，使得影片故事顯得優雅且溫柔。

配合動畫影片的發表，後來她在東京和阿姆斯特丹都舉辦「關於我們」為名的展覽，並現場創作，在兩地的展覽會場畫出一間瓦楞紙板築成的立體房屋。動畫、行為表演、立體創作，預告著她將嘗試多元媒材的創作。於是2011年她的創作擴及至雕塑，巨大的女孩像與動物們從畫布走出來。除了具有夢幻特質的未來世界，她也嘗試抽象繪畫。抽象化的圖案其實在她的人物畫背景中已經出現過，她用即興式的塗鴉，將色彩與形式作了有趣的試驗。

藝術市場詢問度持續攀高

2018年春，六角彩子成為亞洲市場詢問度極高的藝術家，無論東京、香港或台北的拍賣場，都引來熱烈的搶標。日本的藝術市場相對保守，收藏家過去對於年輕藝術家的興趣不高。然而目前為止最高價的三幅六角彩子作品，都出現在2018年四月或七月東京的拍賣會上。而且在香港或台北的拍場也都有日本收藏家跨海競標。顯見，日本收藏家也要興致勃勃想買回她的畫作。

目前，六角彩子的作品由荷蘭德萊夫畫廊獨家代理。即使是來自日本的畫家，想第一手買到作品得飛去歐洲去買。2017年六角在東京的Gallery Target畫廊授權展出時，開幕日新作展品已悉數售出。收藏家想要購買特寫式的大頭女孩畫像，除了畫廊的庫存割愛，只能往拍賣場尋寶。

2017年秋拍以前，她的50號壓克力油畫在拍場的交易價大約在兩萬美元（約60萬台幣）左右，2018年春拍之後，同尺寸的畫作至少需要5萬至7萬美元（約150萬至210萬台幣）。瓦楞紙板的紙上作品，原本只要4000至6000美元（約12萬至18萬台幣），後來平均都1萬至1萬5000美元（30萬至45萬台幣）以上。

根據Artprice的統計數字，2017年度六角彩子的拍賣市場成交筆數有19件，交易額約為US$242,273（不含買方服務費）（約727萬台幣），2018年度至8月為止，成交筆數27件，交易額已有US$738,986（不含買方服務費）（約2217萬台幣）。光是半年度的交易情況已超越前一年度總額許多。

2018年36歲的六角彩子，芳華正盛，創作力十足。她目前輪流生活和創作於柏林、葡萄牙波多、阿姆斯特丹、東京等地，展覽不斷，持續有新作發表。從2001年已累積相當多的作品。這顆明日之星已經在國際間發光發亮，未來她仍有機會繼續創作，行情仍持續攀升，且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