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digliani 莫迪里亞尼的美麗與哀愁

Odile Chen 陳惠黛 / Art & Investment No. 14《藝術與投資》 第14期 Winter 2005/ 2005-12-01





有人說藝術家莫迪里亞尼的傳奇與梵谷幾可比擬,也有人說他是哲學家尼采思想的化身。一生潦倒窮困,病痛纏身,短短未及36年的人生,用幾近毀滅性的熱情來創作,直至油盡燈枯為止。 莫迪里亞尼的藝術因其傳奇性增添神秘的色彩。是天妒英才嗎?自古許多天才藝術家的生命都很短暫,音樂家如莫札特、舒伯特;美術家則以梵谷、莫迪里亞尼為代表。唯一可幸的是,他們永遠留給世人美麗的作品,藝術家的生命透過作品得以永世流傳。在此將為您介紹這位活得短暫而絢爛的藝術家,他的生命歷程及他的藝術。

病弱而早熟的童年

他全名叫做阿美迪奧·莫迪里亞尼,1884年7月12日生於義大利的利佛諾,小名叫做迪多。莫氏家族為來自羅馬的猶太名門,18世紀中葉時,家族遷徙到政治與宗教中心──利佛諾。莫迪里亞尼一生以猶太血緣為榮,長大後聽聞有人詆毀猶太人時,他會立刻挺身訓斥。迪多是家中四個孩子中年紀最小的,大哥後來擔任議員。他的父親曾是銀行家,生活原本富裕,甚至到了豪奢的程度,但在迪多出生前後,家族礦業經營失利宣告破產,不久之後撒手人寰。而父親經常在外經商,在這家庭中的角色顯得不甚重要。所以,母親及娘家是對迪多的教養及影響最大,加上自幼體弱,母愛對他無比重要。

外祖父在迪多兩歲時搬來同住,他是一位睿智的長者,精通歷史與哲學,通曉多國語言。祖孫之間感情緊密,相互依賴。小迪多第一次參觀博物館,就是由外祖父領去的,引領他進入義大利繪畫的堂奧。他特別喜愛吉爾蘭戴歐、提香兩位文藝復興時期大師,以及利佛諾本地畫家如喬凡尼·法多利、維特里歐·柯克斯。

有一說莫氏家族因近親通婚,造就畫家先天孱弱的體質,終生受病痛所苦。外祖父在他10歲時過世,驟失歸屬的傷痛,讓他一度產生自閉現象。他的身體無法承受沈痛的悲傷,11歲那年冬天,他罹患了肋膜炎。14歲時罹患斑疹傷寒,併發肺炎,須中輟休學,臥病在床。母親細心照料,買了各類書籍給他閱讀,其中包括尼采、但丁及波特賴爾的著作。期間母親發現他的繪畫才能,於是在他病癒之後,鼓勵他開始學習繪畫。莫迪里亞尼的在學成績不佳,學習藝術就成了他的夢想。1898年偶而在利佛諾一間美術學校上課,在風景畫家葛里埃蒙·米凱里的畫室學習素描及油畫,而米凱里是義大利印象派畫家喬凡尼.法多利的弟子。1899年在母親的許可下,離開正規的課業,開始每天固定在米凱里的畫室學習,而不再是偶一為之的授課。在此莫迪里亞尼習得傳統的繪畫技法,掌握住地中海沿岸特有的色彩,他的繪畫連結了義大利的古典傳統,承襲古希臘,甚至文藝復興的素描傳統。

青少年的莫迪里亞尼並不貪玩,他與姨母蘿拉一起研讀鄧南、尼采、柏格森、克魯泡特金等人的著作。因為身體的病痛,他必須承受孤單,無法四處遊走,活在大人的世界裡。他大量的閱讀,尤其喜愛但丁、佩脫拉克、亞力奧斯托,還有利歐帕迪以及卡杜齊幾位作家,從閱讀這些深奧的書籍,看出藝術家十分早熟。

這段時間他和母親到佛羅倫斯旅行,遊歷了烏菲茲美術館、碧提宮。眼界大開之後,激發他想要四處旅行的欲望,特別是去羅馬和威尼斯。不料,肋膜炎舊疾復發,醫師們發現他的症狀一再復發,情況令人憂心。1900年9月,莫迪里亞尼的疾病被診斷出罹患有結核病。經過療養之後,母親帶他到拿波里、羅馬、佛羅倫斯等地旅行,接觸到希臘及羅馬的雕塑, 以及教堂文化。這些城市蘊藏了豐沛的藝術資產,對17歲纖細易感的少年而言,內心自是受到頗大的震撼。眼中所見凸顯故鄉利佛諾的貧乏, 因此他一心想要出走。義大利古典美術之旅最後一站來到威尼斯,讓他許下成為一位藝術家的願望。

立志當一名雕塑家



母親終於同意讓多病的麼兒離開家園,到外地闖一番天下。在舅父的資助下,1901年5月, 莫迪里亞尼前往佛羅倫斯,和過去的同窗吉利亞共用一間畫室。那年冬天他在羅馬渡過,獲准在博物館內臨摹作品。莫迪里亞尼從小的心願就是當一名雕塑家。這是他受到義大利傳統藝術的影響。第一次體驗到雕塑的創作是在1902年的夏天。他返家後成功說服了母親,資助他前往義大利盛產大理石的卡拉拉。後來,果然鄰近卡拉拉的彼得拉桑塔的愛彌利歐·普里提工作室落腳。普里提傳授他雕刻的基礎技法。然而大理石雕刻是極端耗費體力的工作,莫迪里亞尼先天體弱,根本難以負荷。這段期間,他十分仰慕那幾位著名的義大利雕刻大師的作品,例如維洛及歐、佛羅倫斯麥迪奇禮拜堂的米開朗基羅的雕塑,以及14世紀錫耶納雕塑家卡麥諾。卡麥諾的繪畫及雕塑醇美溫柔,構圖富有裝飾性,表現一種夢幻的特質,令他歎為觀止。

在佛羅倫斯期間,莫迪里亞尼回想起一位智利畫家談起巴黎藝壇,談論印象派畫家們的種種,不由得心生嚮往。他非常渴望能到巴黎一探究竟,然而母親堅持要他留在佛羅倫斯,繼續原來的學習。莫迪里亞尼認為留在佛羅倫斯已無可學,決定要自己追尋藝術創作,毋須倚賴老師的教導。他試著說服好友吉利亞加入,不過吉利亞一心服膺喬凡尼.法多利的教學,並不支持他的決定。莫迪里亞尼深深覺得遭受了背叛,兩人嚴重爭吵後關係決裂,於是他獨自前往威尼斯。

來到水都時已是1903年春天,5月份他申請進入威尼斯的瑞吉歐美術學校的裸體研究免費學校。上過幾次課,他便覺得教學過於學院派,因此只願隨性取生活周遭的題材來創作。在威尼斯他時交往不少藝術家朋友,但在此他染上大麻的惡習,不再上課,流連酒吧和夜總會。他意識到,到巴黎畫畫的夢想愈來愈急迫了,唯有在法國首都,才得以發展自己的藝術語言,實現自由創作的野心。而過去一直提供經濟支持的舅父在1905年過世了,沒有謀生的能力的他,夢想似乎就此破滅。然而疼愛麼兒的母親後來仍帶來一筆微薄的旅費,才讓他重燃希望。

1906年1月莫迪里亞尼乘坐火車,從利佛諾抵達巴黎,落腳在馬德蓮附近一間小旅店。他申請進入寇拉赫西學院,過去在此求學的知名藝術家高更、惠斯勒、羅丹等一流人物。就連女雕塑家卡密兒·克勞岱、莫迪里亞尼後來的生死至愛珍妮·艾布登也是就讀此校。它是一所開放的美術學院,容許收容女學生,在民風保守的年代為男模特兒寫生。莫迪里亞尼選擇此校的用意,乃是希望接受正規的課程訓練,課餘時間他飽覽城市風光,參觀教堂、博物館與古跡,尤其鍾愛羅浮宮裡陳列的希臘、羅馬雕刻。

莫迪里亞尼的一生最大願望,其實是成為一名雕塑家,希臘、羅馬的古典藝術傳統深植他的心裡。然而雕刻需要耗費體力,實非病弱漸可以堅持。他不認同羅丹以陶土的「塑」的概念,偏愛直接在石頭上雕刻,最愛的石材是堅硬的大理石。因此,一生中有多次創作雕塑,若非疾病及體能所囿,他也不會輕易放棄,甚至一有機會仍會試圖回到雕刻工作。




波希米亞式的藝術家

巴黎的一切迥異於義大利,俯拾皆是新鮮刺激的事物。他流連於蒙巴納斯區的羅莎莉小酒館,脫去布爾喬亞的服飾,改換上藝術家的打扮。他從蒙巴納斯區搬到蒙馬特區,住在科蘭古街。在知名的狡兔之家小酒館內,他結識了尤特里羅,兩人成為好友。此時他也勤於研究畢卡索和馬蒂斯兩人的作品,但後來認為人各有志,無法過度期待。

蒙馬特的洗濯船是立體派藝術的中心,在此他和許多巴黎藝文界人士交往,有藝術家畢卡索、德安、烏拉曼克、梵童根、 羅杭、馬庫西以及畢卡比亞; 畫家詩人雅可布、作家沙蒙、評論家雷納爾及詩人阿波里內爾等。期間,包括畢卡索、雅可布、烏拉曼克、莫迪里亞尼在內的多位藝術家,皆發現歐洲藝術之外的瑰寶,特別是大洋洲和非洲的雕刻。

20世紀初期巴黎的現代藝術家們有兩大思潮,若非追隨以畢卡索為首的立體派,要不就追隨以馬蒂斯為首的野獸派。莫迪里亞尼不願依附任何的畫派,他持中立的態度,執著於自己的創作,甚至義大利的朋友邀他為成為未來派的一員時,也遭受他的拒絕。

莫迪里亞尼認為,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對的地方,哪怕是千金散盡也值得,更何況他的生活本來即不寬裕。雕鑿工作容易引發咳嗽,耗損體力。於是他專注於繪事,完成了許多的素描和油畫。這段期間他描繪的肖像有兒童和女人,甚至曾經畫過畢卡索的愛人。初期的嘗試不甚滿意,不喜歡跟隨潮流,偏好尋找自己的風格,有時融入古的元素,有時添入新的概念,所有繪畫的主題都是人物畫。

他不吝於對德國畫家友人分享他對惠斯勒、王爾德、鄧南遮等人的景仰,他期望能夠成為這類卓越的人物,生活精彩又極度優雅。慢慢地他在小畫廊找到展覽的機會,但是如同初出茅廬的年輕藝術家一樣,一幅畫也賣不出去。1907年,他的生活開始有了明顯的轉變,他畫油畫、畫素描、作雕刻,談戀愛,到較具規模的畫廊兜售作品。同年有2幅油畫及5幅水彩入選秋季沙龍。當年的沙龍展中有塞尚的專區,他對於塞尚的藝術由衷地景仰,此時他也在洗濯船看到畢卡索精湛的《亞威農少女》。

這段時間他感到了挫敗與不安全感,儘管有文學與詩陪伴著他,但仍無法排解內心的苦悶,他的自尊心強烈,病痛和不如意的窮困日子令他消沈。他濫用毒品,沈迷於酒精之中,如同許多蒙馬特裡的藝術家們都藉此來麻醉自己,過著所謂波希米亞式的生活。然而他患結核病的虛弱身驅實在禁不起藥物的摧殘。後來他遇見了生命中的一大貴人──保羅·亞歷山大,一位有教養、優雅的醫師。在未來的七年間,畫家獲得不少來自他的贊助。亞歷山大醫師鼓勵莫迪里亞尼,購買他的作品。


蒙巴納斯的藝術家朋友

20世紀初的蒙巴納斯區逐漸湧入一波藝術家,形成一個以「蜂巢」工作室,圓頂、穹頂以及丁香園等咖啡屋所形成的藝術新聚落。1909年後莫迪里亞尼也遷移到此處,起初他暫居小旅館或友人的住所,有時則棲身在聖拉薩車站的休息室,後來才有自己的畫室。蒙巴納斯的崛起,逐漸取代了蒙馬特的地位,而這位畫家的遷移,也意味著風格上的必然轉變。

他在蒙巴納斯結識了羅馬尼亞雕塑家布朗庫西,一位樸實、謙沖而睿智的藝術家。布朗庫西在他的作品中追尋純粹而精准的線條,深深打動了莫迪里亞尼,也影響了他的雕刻創作。

亞歷山大醫師和家人不定期向莫迪里亞尼購買肖像畫,他又開始過起抽大麻、飲酒作樂的日子,俊美的外型下,風流韻事也不少。期間他發展出 「卡律埃女像柱」 一系列的繪畫作品,這是為了雕刻而作的練習,他還把此系列的習作和素描送給布朗庫西看。女像柱原本是古希臘神殿建築的支柱,其造型以著衣女子石像取代了圓柱,巨大的樑柱壓在女像石柱上,因此造型產生某種視覺上的壓迫感。藝術家認為這種力量的均衡與發展,乃是他所要追求的。研究線與面的構成,到肢體的豐富律動感,對後來其繪畫表現有所幫助。

有人認為 「女像柱」承受具大壓力的形象其實也反映出藝術家當時的心境。1911到1912年間,他的體能狀況愈來愈差,他忍耐著身心的沉重負擔。未來派在巴黎的首次展覽十分成功,立體派也持續引起國際藝壇的矚目。而對他而言,無論追逐成功與財富都是毫無建樹。他一方面吃藥,一方面又酗酒,肉體的疲勞,加上精神的緊張,已達到臨界點,終於嚴重病倒。友人籌錢將他送回母親的身邊,靜養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1913年,他再度回到蒙巴納斯,身體氣色有明顯好轉。然而不久,他又開始頹廢放縱的生活形態。他交往了許多朋友,有俄國雕塑家查德金、日本畫家藤田嗣治、立陶宛畫家蘇汀、波蘭畫家奇斯林。奇斯林和他氣味相投,後來成為他最契合的好友,而蘇汀則是最早懂得欣賞莫迪里亞尼才華的藝術家之一。在詩人好友雅可布的介紹下,他結識一位年輕人居庸,這位具有潛力、可望成為巴黎執牛耳地位的畫商,也正是後來巴黎橘園美術館收藏的主人。

在莫迪里亞尼憔悴失意的時候,很幸運地遇見來自波蘭的詩人芝波羅夫斯基 夫婦。他是畫家最佳的經紀人,提供自己的寓所供他作畫,生活上處處資助他,精神上鼓勵他。他們的關係是一段富有人情味的佳話。1917年,芝波羅夫斯基為他籌募第一次個人畫展,當時未能成功,僅賣出一幅畫。但是五幅裸體畫在畫展出時,卻被認為有色情的聯想,敗壞風俗遭員警取締,這個事件反而使莫迪里亞尼一夕成名。畫家生命最後的五年裡,有了芝波羅夫斯基和妻子全心全力的付出,畫家在藝術上達到完成階段,兩人功不可沒。


藝術家的戀人們

莫迪里亞尼俊美秀逸,性格浪漫,帶有一股文藝氣息,在巴黎藝術界是眾多女人愛慕的物件。在他一生中有幾段愛戀,這些女子都曾出現在他的肖像畫裡。而他用情最深的有兩位,一位是南非出生的英國女詩人碧翠絲·海絲汀絲,另一位是前文提過的巴黎女孩珍妮·艾布登。

莫迪里亞尼和碧翠絲相識於1914年7月,這位年長五歲的女詩人美麗而富有,外型帶有冷淡而高傲的神態。 兩人同居兩年期間,碧翠絲成為畫家最佳的模特兒,也是生活上的一大慰藉。以碧翠絲為模特兒的油畫至少十幅以上,素描的數量則更多。她生活放蕩,他行為無度,兩人經常嚴重爭吵,1916年兩人因性格差異愈形擴大,終於分手收場。失去愛情的莫迪里亞尼酗酒、又營養不良,陷入崩潰,幸有倚賴朋友的支援,尤其是同樣的貧窮的蘇汀,給予溫暖的奧援。




1917年的春天,33歲的莫迪里亞尼遇見他生命中的真正愛情,年僅19歲的珍妮·艾布登,正在寇拉赫西學院以及國立裝飾藝術學校就學。這位來自中產階級的家庭,個性憂鬱保守,性格堅毅。莫迪里亞尼彷佛找到期待已久的理想女性,而珍妮彷佛也是為他而生的女人,優雅的面容,對畫家全然的崇拜。兩人產生一種狂熱的愛情,也使畫家的藝術生命變得成熟。兩人相處不到三年時間,莫迪里亞尼的藝術達到巔峰狀態。

珍妮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陪伴莫迪里亞尼,完全的順從他,不求任何回報,並且與他私訂終身。由於珍妮的父母無法接受猶太裔的藝術家,兩人在法律上沒有正式婚約。1918年他們生下一個女孩,取名為珍妮·莫迪里亞尼。珍妮與莫迪里亞尼兩個孤獨的靈魂,互相取暖。藝術家的心中潛藏著貴族的高傲性格,身體的折磨無法全心貫注於藝術,生命有很多的掙扎。他始終覺得愧對珍妮的愛情,不能帶給她幸福,同時無法取得她父母的諒解,增加了他的苦悶。彷佛知道自己生命的短暫,在破滅之前,他獻出最大的力,在悲慘的生命盡頭,快馬加鞭地創作了許多畫品高貴的傑作,展現了生命的光輝。

蒼白、虛弱的莫迪里亞尼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裡,僅容許珍妮看顧他,甚至拒絕醫師的診治。直到意識昏迷之後,才被送往醫院。1920年1月24日,36歲不到的莫迪里亞尼因結核性腦膜炎過世,終於脫離人世。恩愛情深的珍妮,已懷了九個月的身孕,在莫迪里亞尼病逝的第二天早上,從父母家中的五樓窗戶縱身一躍,結束了22歲的花樣年華。他們的愛情故事感人肺腑,但也令人喟歎命運的磨難。


人物是唯一主題 兩泓秋水映照畫家的自我

莫迪里亞尼的創作題材,不論雕塑或繪畫,幾乎都以人物為主,存世的作品中只有四幅風景畫。其餘的都是他生活中所見的人物畫,有兒童、女僕、職業模特兒,朋友、戀人的肖像或裸體。

在造型風格上他混合了西方傳統及非西方的多種文化,尤其是他對義大利古典傳統的孺慕之情。他的靈感來自塞尚、前拉斐爾畫派、文藝復興時期繪畫、立體派繪畫、非洲雕刻、柬埔寨浮雕以及日本版畫。他將雕塑的研究轉移到繪畫上,避開肌肉感的描寫,尋找一種簡化的、表現內在形象的特質。

無論男男女女,莫迪里亞尼所描繪的物件,都透露出一種女性的纖細特質。他偏愛描寫一種無精打采的、迂回彎曲的人物姿態;傾斜的頭部彷佛陷入沈思,動作和緩而害羞的,強調一種不均衡的美感。頸部細長、眼如杏仁,多數不畫眼珠,只塗上一片淡淡的藍,宛如秋水,流露出哀怨的神情。通常肖像畫都有背景,多數在室內環境,然而莫迪里亞尼幾乎不太處理他的背景細節,只有色調及抽象化的傢俱,純然只突出人物本身。一般觀念認為眼睛是靈魂之窗,可是在莫迪里亞尼的畫裡,人物的視線幾乎沒有焦點,眼神茫然空洞,彷佛對外在世界視而不見。其實,抽象化只是畫家使用的一種表現形式,他實際關照的是自己的內在世界,描繪抽象畫的是一種內省的藝術,人道主義的關懷。

而他另一項重要的裸女題材,背景一樣抽象化,平面化的單純構圖,用色具裝飾性。他引用了歐洲文藝復興以來的斜躺的裸體造型,但比較特殊的作法,在構圖上他不強調古典主義裡的人體完整的審美原則,經常刻意將人體的手腳或頭部裁去,讓人體擺脫畫框的限制。他的人體像是漂浮在畫布上,只有人物本體得到凸顯。評論家認為,從視覺的直觀看,他的裸女確實有情色的誘惑,但畫家更關心藝術的形式美學以及心理的投射。現實愛欲的激情,烈酒、大麻的催化,使得他的繪畫有一種獨特的魅力。由於他的孤獨投射在人物畫裡,忽視外在世界的冷暖,透露出神秘的特質。法國作家、導演考克多即認為,莫迪里亞尼的肖像畫或自畫像,皆呈現出一種宛如獨角獸的形象,危險而又顯得高貴優雅,是其內在線條的反映。關於雕塑作品的幾則傳說

莫迪里亞尼對雕刻一直抱持著濃厚的興趣,而義大利的藝術有悠久的雕刻傳統。但由於體力與材料的限制,他留下的雕塑作品不多。除了承襲希臘、羅馬的西方傳統,他也喜愛非洲雕刻的豐富語言,而在蒙巴納斯遇見羅馬尼亞雕刻家布朗庫西,則對雕刻簡潔造型有啟發性的影響。他反對羅丹的風格,主張要直接在石材上雕鑿,作品富有生命力。

他的雕刻作品存世不多,共有20多件左右。有兩則關於他的雕刻作品的傳說,留給後人許多想像的空間。據說有一段時間他每天出現在蒙巴納斯畫室附近的一處建築工地,因為工地裡堆積了許多建築石材。他買不起石材,又不敢偷竊,心中滿懷創作的欲望,於是利用晚上工人休息後,直接在工地裡雕刻。這些石頭後來在工程進行時全數被埋入地底當作地基之用,包括他一些未完成的傑作。

另一則傳說是1913年他回到故鄉利佛諾,會見了昔日的藝術家友人,談論的話題全是雕塑。他還把創作的頭像雕刻照片展示給友人看。期間他順利取得石材,有一間雕刻的坊間,他完成了許多的雕刻品,無奈地這批雕塑得不到人的支持,又無法無法運往巴黎,一氣之下,他把雕刻品全部丟進運河內。很多年後他的聲名大噪,人們到運河裡打撈這些雕塑,卻無功而返。

這些傳說究竟是真是假,不得而知。或許是後人為吸引觀光客所編織一點黃金夢吧!但有一點可以確定,莫迪里亞尼的作品難能可貴,才衍生出這些傳說。


「巴黎畫派」代表人物的影響力

二十世紀初,巴黎湧入一批嚮往現代藝術的年輕藝術家,他們來自異鄉,卻在巴黎發光發熱。主要活動的地點在蒙巴納斯區,這群藝術家被稱之為「巴黎畫派」, 成員中有:莫迪里亞尼、奇斯林、蘇汀、夏卡爾、 藤田嗣治、布朗庫西等。 甚至一些文學家、詩人、音樂家也是巴黎畫派的成員。他們沒有界定出特定的風格, 而是具有開創性、來自世界各地的前衛藝術家,共同營造出了豐富多元的藝術氛圍。莫迪里亞尼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是少數的來自南方義大利的藝術家,熱情自由,波希米亞式的生活方式,最能代表「巴黎畫派」的青春年代氣息。

莫迪里亞尼的雕塑、肖像畫風格獨特,流利的線條、簡潔的形式曾經啟發了夏卡爾、亨利摩爾和無數的現代藝術家。而他對於中國早期留法藝術家更是有深厚的影響,常玉、潘玉良、林風眠的人體畫,顯著地受到他的啟發。今日的不少當代藝術家肖像畫裡,仍然看出莫迪里亞尼的影響。

2002至2003年間,美國的紐約水牛城公立美術館、洛杉磯郡立美術館與辦一場「莫迪里亞尼與蒙巴納斯藝術家作品」巡迴大展。以這位最受世人歡迎的義大利藝術家為主軸,介紹巴黎畫派輝煌多采的藝術展現。「巴黎畫派」至今近一百年了,藝術評論家重新高度評價這一項美術運動。尤其近兩年莫迪里亞尼的相關展覽愈來愈多,他的藝術成就重新被評估,不再僅是以神秘浪漫的軼事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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